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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悍匪橫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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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且暖酒來”

郭瑾倚回身後的燙金軟靠墊上,聽見郭嘉名諱後短暫爆發的心虛勉強散了個七七八八。

這個時代大家普遍喜喝溫酒,不僅不傷脾胃,還能起到保健的功效,喝起來更是綿甜可口。郭瑾並未嘗過,想著方才受了這般刺激,理應趁機飲些壯膽酒壓壓驚才是。

青童俯首稱諾,膝行到後排的箱籠旁,小心翼翼取出一具囚牛圖案的精巧溫酒器。此器為三蹄足狀,下接承盤,盤內置以炭火,溫酒器肚內盛水,上置酒杯。

想著古人如此勞心勞力只為取一杯酒品,郭瑾不禁搖頭嘆息,隨手將青童遞來的清酒一飲而盡,而後面不紅心不跳地讓其再溫一杯。

有錢人的日子就該好好享受,指不定哪天就穿越回去,再次過上自己那禿頭修仙少女的悲慘生活。

真是不想努力了呢。

雖是如此想著,郭瑾卻趁著溫酒的功夫,自青童處有意無意地套出一些線索信息。

其一、如今為中平四年。

憑著她略顯貧瘠的歷史知識,郭瑾只能判斷出如今距離董卓入京尚有一些時日。至於具體是哪一年,她還需等到一些人盡皆知的大事件發生時,才能做出準確判斷。

其二、郭圖如今正於潁川太守陰修處奉職。

這條信息目前來看用處並不大,對她來說最為重要的是第三條——她的表兄郭嘉虛長她兩歲。

郭嘉生於170年,也即是說“自己”是172年生人,若按原主十六歲來算,如今怎麽著也是公元188年了。

若她推算不假,距離董卓入京,不過一年有餘。

郭瑾想著不久後的將來,哀鴻遍野、食人舔骨的景象,手中本就寡淡的酒水更不香了,她嘆口氣,將酒杯遞回,本想轉身闔眼小憩。

眼角餘光卻瞥見東方道路盡頭,陰雲四合,冷峭肅殺,偶爾驚起幾只冬鳥盤旋,覆又沒入深不可測的灰暗。

“天陰了”,青童為她貼心圍了條氊毯,暖聲道:“公子身體未愈,還當好生休養。”

郭瑾卻蹙起眉頭,平日裏總是寧靜似水的面上猛然生出幾分波瀾,“小心!”

郭瑾話音剛落,隊伍東方便驀地掀起一陣塵土飛揚,轉眼現出黑壓壓數十騎的魁梧身影。那群人勢如奔雷,策馬狂驅,不消片刻便生生堵在郭氏隊伍的正前方。

他們身穿紅色麻布長衣,肩披純色羊皮,腰束骨飾,頭上混著三色麻繩編發成辮條。形容雖與漢人相近,但一眼便能看出其必為外族。

那首領模樣的壯漢身乘驪駒,體格渾偉,身後隨行的數十騎男子亦臂粗肩厚、面目兇煞。就像瞧見了待宰的羔羊,外族人鏘地一聲紛紛抽出腰間長刀,並在手中興奮地賣力揮舞著,笑聲粗浪,容色狠厲,似乎頃刻間便要刀鋒入體,將郭瑾一行碾作齏粉。

許是迫於對方威壓,郭瑾手底下的駿馬皆嗤氣縮尾,若不是馭奴強撐著膽量持韁不動,估摸著這些馬匹早便倒戈相向了。

臥槽,外族悍匪?!

真是怕什麽來什麽,郭瑾倒抽一口冷氣,手心中早已生出涔涔熱汗,面上卻雷霆不動,青童似是發現了什麽,在她耳邊小聲驚呼道:“公子,是氐人!”

氐人?若是她沒記錯,曹操的謀士賈詡早年間便曾有過被氐人攔路捕截的經歷。說是辭官返鄉途中恰遇叛亂的氐人,同行的數十人皆被氐人抓獲。

賈詡謊稱自己為段颎的後代,借著段公於西土的赫赫威名,這才得以逃出生天,留下一條小命。由於和漢人的交流極多,氐人一般都會使用氐語和漢語兩種語言。

還沒待她理清思路,面前的氐人便再次策馬而起,四面靠攏呈包圍之勢,氐人首領提刀單馬上前,只聽呼嘯的風聲伴著寒光錚錚,壯年劈刀而過,直直抵上郭瑾的咽喉,刀刃距離她細嫩的喉管不過寸餘。

青童顯然是嚇壞了,此刻雙手捂嘴,拼命抑制著自己嗚咽的動作,若不是懼怕於此人淫威,估摸著早便撲通一聲,下跪求饒。

郭瑾的腦子空白了一瞬,感受到脖頸處的真實涼意後,不知為何,反倒莫名沈靜了下來。

氐人首領本是不屑於手刃如此孱弱不堪的世族貴公子,提刀砍去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,可誰知那位看似弱不經風的瘦弱少年卻並無半分懼色,面容平靜無波,似乎現下為人魚肉的根本不是自己。

氐人首領莫名來了興趣,視線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少年。白衣黧靴,博帶纏腰,雖無貴重玉飾,卻端地姿儀高俊,清亮的眸光似驚鴻掠影般在人心尖掃過,讓你只覺珠玉在側,恐其蒙塵。

突然想起另一位面善心黑的脫塵少年,氐人首領嗤笑一聲,言語輕縱傲慢:“黃毛小兒,為何不懼?”

郭瑾微微擡眼,面上依舊辨不清喜怒,聲音卻沈穩清越,並無半分慌亂。

“我見壯士孔武有力,龍章鳳姿,想必是一時氣運不濟,這才不得已以此謀生。”

說著,見那人眉目上挑,又從容接道:“在下雖非世貴,但金銀玉器倒有一些,不若就此贈與壯士,只望壯士來日騰達。”

氐人首領恐是第一次見著這麽“懂事”的受害者,此人不僅為自己的打劫行為做出周到的解釋,還為他鑄就了金燦燦的臺階,讓他得以騎驢下坡,兵不血刃便能滿載而歸。

善也。

許是因了心情疏朗,氐人首領再次瞧向面前的少年,一時只覺他儀容穆穆、行止翩翩,談吐有節,不愧為望閥高華的世家公子。

收回抵在白衣少年雪膚上的尖刀,氐人首領揮揮手,似是示意手下人莫要血性沖動,而後朗聲道:“如此,便謝過公子了。”

郭瑾微微勾唇,笑容既不過分,亦不冷清,轉身向蜷縮在自己身後的青童道:“還不快去?”

青童如夢初醒,忙抽泣著爬下馬車,喚了隨行的幾位奴仆幫忙搬運輜車中的金銀玉器,那些氐人猶疑地接過整整四大箱財物,其中一人抽出彎刀斜劈而去,檀木箱子劈啪碎裂,露出其中的金銀玉翠,琳瑯滿目,險些晃嚇郭瑾的狗眼。

郭瑾:心痛總是這麽猝不及防。

雖是如此,她卻沒忘記此時盜匪的兇戾秉性,出爾反爾不過家常便飯。腦中極速飛轉,她如今男裝打扮倒不打緊,關鍵是隊伍中還有青童這般女眷,若是這群氐人沒有被她套路成功,反倒將女眷擄去,難以想象她們會遭受怎樣的災難。

想起賈詡的典故,郭瑾靈機一動,不然就效仿賈詡,說自己是潁川太守陰修之子?

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,在潁川的地頭上,再怎麽天高皇帝遠,這些粗野氐人總也要給當地太守幾分薄面。

誰知,那些氐人驗證了金銀後,便將那些箱子牢牢捆綁在馬背之上,不過一眨眼的功夫,便紛紛踏塵遠去。

郭瑾:“……”

只拿錢、不傷人,不劫掠婦孺、不生取豪奪。

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綠林好漢?他們莫不是在劫富濟貧?

見那些氐人卷著滾滾煙塵遠去,四周的僮仆這才齊刷刷跪倒一片,直說自己護衛不利,惹公子受驚。

郭瑾只差翻個白眼,你們哪兒是護衛不周?你們分明是放棄抵抗了啊!

等等……

郭瑾將今日前後之事串聯在一起,突然就福至心靈,蒙生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——她那便宜老爹和這幫匪徒不會是一夥的吧?

郭禧如此大費周章地想將她趕緊嫁出去,莫非當真給她相中了什麽千年難遇的好郎君?

郭瑾:突然有點心動呢。

出言讓眾人起身,郭瑾摸了摸自己險些見血的脖子,青童費力爬上馬車,小心翼翼道:“公子,這世道艱險,如今更是沒了金銀,不如就先回府去吧?”

此話一出,青童忙目光閃爍地擡頭去瞧,對面的少年許是累了,本是倚坐的姿勢更為閑散,眸子卻溫溫攏在自己身上,就之如日,望之如雲,這廣袤天地間似乎沒什麽比這少年更為惹人青眼。

青童沒骨氣地深垂下頭,郭瑾再次闔上眸子,“衣裳用具可有丟失?”

青童微怔,進而搖搖頭:“未曾”。

郭瑾又問:“車馬隨從可有奔潰?”

青童恭順道:“並無”。

郭瑾笑一笑:“既如此,為何要回?”

青童了然,自知公子向來有自己的主意,只點頭稱是。

郭瑾揉了揉酸痛的額角,囑咐道:“抓緊清點物品,空出來的輜車遣一兩馭奴駛回,輕車簡從,莫要誤了時辰。”

“再晚些,便蹭……趕不上兄長家的晚膳了。”

青童忙應聲吩咐下去,車馬再次緩慢啟程,向著遙遙東方繼續行進。

·

接到姨丈的書信時,郭嘉正單手支腮,自己與自己下著圍棋。

他閑居鄉下多時,除了母親去世當日與姨丈簡單寒暄了幾句外,他對這個親戚的印象並算不得深。

可顯然,這位姨丈卻不是如此想的。

郭禧不曾與自己商量,便打定主意要將兒子送來此處休養。不僅如此,他還於信上言辭切切地表達了自己對於此事的擔憂,希望郭嘉能好生照料其幼子。

郭嘉笑瞇瞇瞅了瞅來人,只看地那人心膽俱驚,忙自門外搬進兩箱帶有嘉禾圖案的“豐厚酬勞”。

也罷,總要賺些老婆本。

可若是能一舉多得呢?郭嘉早年廣交善友,曾施恩於一位流亡在外的氐人白彠,本是舉手之勞的事情,誰知不過三年時間,白彠竟搖身一變,逆襲為本部的首領。

雖然流亡的性質並未發生多大改變。

郭嘉想著,如今的世道本就腌臜不堪,若是在路上碰著個匪禍之亂,那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。

姨丈的幼子他也曾有過一面之緣,不過是個空有豪志的毛頭小子,富養深居,膽薄性懦,見到悍匪攔路的兇殘場面,估計早便嚇得魂飛魄散,回家避禍去了。

若是他請白彠幫忙驚嚇這位表弟一番,只搶金銀,不得傷人。自己不過動動口舌,便得了兩箱報酬,氐人兄弟也不會白忙一場,這位表弟更是自此回家避禍,省得姨丈憂心難安。

如此三全,豈不妙哉?

自家門板被人克制有禮地叩響前,郭嘉便是如此想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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